【原 文】
或曰:“审其神仙可以学致,翻然凌霄,背俗弃世,烝尝之礼,莫之修奉,先鬼有知,其不饿乎!”抱朴子曰:“盖闻身体不伤,谓之终孝,况得仙道,长生久视,天地相毕,过於受全归完,不亦远乎?果能登虚蹑景,云轝霓盖,餐朝霞之沆瀣,吸玄黄之醇精,饮则玉醴金浆,食则翠芝朱英,居则瑶堂瑰室,行则逍遥太清。先鬼有知,将蒙我荣,或可以翼亮五帝,或可以监御百灵,位可以不求而自致,膳可以咀茹华璚,势可以总摄罗酆,威可以叱吒梁成,诚如其道,罔识其妙,亦无饿之者。得道之高,莫过伯阳。伯阳有子名宗,仕魏为将军,有功封於段干。然则今之学仙者,自可皆有子弟,以承祭祀,祭祀之事,何缘便绝!”
【译 文】
有人问难说:“神仙真的可以学成的话,他们翻然凌空,背俗弃世,而祭祀礼节却没有人遵修,祖先鬼魂要是有灵知,不也就挨饿了吗?”抱朴子说:“我大约听说过得之于父母的身体不受毁伤,称作最大的孝子。何况得到仙道,长生不死,与天地同寿,这超过身体完整地来到世上、离开人间,不也很远吗?果真能够登虚蹑景,云舆霓盖的话,将可以餐朝霞之鲜气,吸天地之醇精,饮则玉醴鑫桨,食则翠芝朱英,居则瑶堂瑰宝,行则逍遥太清。祖先鬼魂假使在地下尚有灵知,将全蒙受我们的光荣,有的可以辅佐五帝,有的可以监管百灵,尊位可以不求而自来,膳食可以咀茹华琼,势力可以总统罗酆鬼山,雄威可以叱吒梁成鬼帅。真像这样情形,即使没有弄明白其中奥妙,也不会有挨饿的鬼魂。要说得道最高的人,没有谁比得上老子李耳,李耳有个儿子名叫李宗,在魏国做官做到将军。因有功劳被封在段干。既然这样,那么现在的学仙之人,自然都可以有弟子来敬奉祭祀,而祭祀的事,有什么理由就会断绝呢?”
【原 文】
或曰:“得道之士,呼吸之术既备,服食之要又该,掩耳而闻千里,闭目而见将来,或委华驷而辔蛟龙,或弃神州而宅蓬瀛,或迟回於流俗,逍遥於人间,不便绝迹以造玄虚,其所尚则同,其逝止或异,何也?”抱朴子答曰:“闻之先师云,仙人或昇天,或住地,要於俱长生,去留各从其所好耳。又服还丹金液之法,若且欲留在世间者,但服半剂而录其半。若後求昇天,便尽服之。不死之事已定,无复奄忽之虑。正复且游地上,或入名山,亦何所复忧乎?彭祖言,天上多尊官大神,新仙者位卑,所奉事者非一,但更劳苦,故不足役役於登天,而止人间八百馀年也。又云,古之得仙者,或身生羽翼,变化飞行,失人之本,更受异形,有似雀之为蛤,雉之为蜃,非人道也。人道当食甘旨,服轻暖,通阴阳,处官秩,耳目聪明,骨节坚强,颜色悦怿,老而不衰,延年久视,出处任意,寒温风湿不能伤,鬼神众精不能犯,五兵百毒不能中,忧喜毁誉不为累,乃为贵耳。若委弃妻子,独处山泽,邈然断绝人理,块然与木石为邻,不足多也。昔安期先生龙眉甯公修羊公阴长生,皆服金液半剂者也。其止世间,或近千年,然後去耳。笃而论之,求长生者,正惜今日之所欲耳,本不汲汲於昇虚,以飞腾为胜於地上也。若幸可止家而不死者,亦何必求於速登天乎?若得仙无复住理者,复一事耳。彭祖之言,为附人情者也。”
【译 文】
有人说:“得道之士,呼吸的方法已经周备,服食的精要又已经齐全,掩上耳朵就能听到千里,闭上眼睛就能看见将来。他们有的抛却华驷而驾驭蛟龙,有的离开中国而居住仙山,有的徘徊流俗中,逍遥人世间,不马上隐绝行迹而到玄虚境界去。他们所崇尚的相同,而他们去向、归宿有时不同,这是为什么呢?”抱朴子回答说:“我听先师说,仙人们有的升上天空,有的住在地上,关键在于都能长生,去留各从其所好罢了。再有服食还丹金液的方法,如果想要暂时留居人间的,只服用半剂而剩余半剂;假如以后再求升天,就全部服完它。不死的事情已经确定,不再有转瞬即失的忧虑。正是再在地上游息,或者进入名山,还再忧虑什么呢?彭祖说,天上多尊官大神,新成仙的地位低,要侍奉的神仙不只一个,只会使自己更加劳苦,所以不急切追求于登上天界,而停留在人间八百多年,他又说,古代得仙的人,有的身生羽翼,变化而飞行,失掉人的本质,改受他物形体,好似雀化为蛤,雉化为蜃,不是合乎人性的。人性应该吃甜的美的,穿轻的暖的,通男女,处官秩,耳聪目明,骨节强健,和颜悦色,老而不衰,延年长寿,行止随欲,寒温风湿不能伤害,鬼神众怪不能冒犯,五兵百毒不得中伤,忧喜毁誉不能累赘,这才是尊贵的。倘若抛弃妻子儿女,独处山泽中,邈然断绝人理天性,决然与木石为伍为邻,这是不值得称赞的。从前安期先生,成眉宁公,修羊公,阴长生都是服用金液半剂的人。他们停留在人世间,有的近千年,然后才离去。严格说来,追求长生的人,正当痛惜现在所企望的;因为本来就不该急切追求于登天,不该认为飞跃升腾胜过地上。倘若得以成仙,却再也没有持家的人,只会再添一件事情罢了。彭祖的话是附合人情的。”
评论